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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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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室

與皇城含光門相對的太平坊,有一處幽靜的宅院,占地面積僅兩畝,但曲徑通幽,重花甃石(1),草色寢衣,野光如洗,亭臺樓閣,雅淡玲瓏之極。

這是舒王私宅,因與皇城相近,他往來極為便利。

私宅裏,住著十六歲的娘子王蓁蓁,她是舒王的外室。

晌午時分,私宅管事周傅姆正在指揮粗使婢女擺上午食。

伺候王蓁蓁的奴婢雪娥往食案上一瞧,有些氣血上湧:“周傅姆,前些日子娘子大病初愈,郎中囑咐,這些日子得補補身子,怎地連點葷腥都不見?這也就算了,難道連個水蒸蛋都端不上來麽?”

周傅姆從一婢女手中接過一食盤,故意重重地放在食案上:“雪娥姑娘,大病初愈之人進補要緩緩而行。如今吃些清淡的對娘子身體有好處。再說,我瞧著你不是當家的好手!不知怎的,今年雞蛋精貴,以往一文錢能買三個雞蛋,如今三文錢才得一個雞蛋。現在用雞蛋進補,豈不是折財!”

周傅姆心中有自己的計較。一月前,郎主似乎惱了娘子,這些日,再未踏足宅院。更讓周傅姆煩心的是,七日前是送月銀的日子,卻未見動靜。

雪娥自幼在妓館伺候,見過各色人等,也是個不好糊弄的:“傅姆,郎主給的銀錢莫不是娘子連雞蛋都吃不起了!錢都往哪裏去了!”

周傅姆擺起了臉色:“郎主這都一月不入這門了,銀錢也未送來,你又不是不知曉!在這院裏,我說的話不作數了麽!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雪娥,雞蛋我聞著有些葷腥,今日不吃算了!”雪娥的話還沒說完,被裏間一個柔柔的聲音打斷。

跟著話音,身穿紅色襦裙的王蓁蓁走了出來,雪娥立刻迎了上去,小聲提醒道:“娘子,說話的聲音……”

王蓁蓁點了點頭,立刻換成了爽朗的聲音道:“傅姆辛苦,先下去歇著罷!”

看著周傅姆遠去,雪娥剛才繃緊的嘴角垮了下來,委屈地說:“娘子,如今周傅姆愈發囂張,公然克扣娘子的吃食!郎主也是,這些天都不來瞧瞧您,就連銀錢也沒送來,任由這些刁仆欺負……”

王蓁蓁立刻制止了她:“勿議郎主!若是真短了家用,拿我這步搖拿去典當。”這是王蓁蓁從妓館帶出來為數不多值錢的首飾之一。郎主這些日子送的首飾,她視若珍寶,斷斷是不能典出去的。

吃過午食,王蓁蓁躺在床榻上小憩,思緒萬千,飄回了一年多前。

彼時,她初被兄嫂買入平康坊妓館,老鴇玉娘和顏悅色地教她琴棋書畫,待她真如親女兒一般。

一個月後,好言好語勸她:“既入了我的門,便得上我的道。娘子絕色,有這樣一張臉,日後還愁什麽?天香樓的娘子們都在十五歲就掛牌接客了,蓁蓁你已經十六了,明日就接客罷!”

玉娘做了這些年的老鴇,將天香樓經營得有聲有色,自然不是吃素的。對付初進妓館又不願接客的娘子,她有的是法子。王蓁蓁在這一月中見識過玉娘的手段,心中簌簌發抖。

她百般不願做人盡可夫的妓子。當晚便趁人不備,穿著單衣在雪地裏約莫呆了半個時辰,第二日便染了風寒,一病不起了。

大病初愈的第三日,伺候她的奴婢雪娥尋得良機,助她逃脫。

白日是妓館中人人放松警惕的時候。她踏出妓館大門後,拼命地跑。不知跑了多久,也不知道跑向什麽地方,終因精疲力盡跌倒在雪地裏,凍得毫無知覺的雙手從冰冷的雪上磨過,細嫩的掌心頓時冒出了鮮血,直到點點滴入雪中如同寒冬裏的臘梅才驚覺。

猛然回頭,已經聽到妓館龜公追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。步步緊逼之時,恰巧兩名侍衛模樣的官人馳馬經過她身旁,其中一人瞟了她一眼後,立刻下馬,詫異地將她扶起:“崔家娘子……”

話音未落,龜公便追了上來,恭恭敬敬討好道:“二位郎君,她是平康坊天香樓未開/包的妓子,不願接客,逃了出來,奴得將她帶回。”

下了馬的兩名侍衛面面相覷。旋即,其中一人道:“我與你回妓館,有事問這娘子。”另一人翻上馬疾馳而去。

龜公閱人無數,一看這二位非富即貴,不敢開罪,任由其中一人跟著。回到妓館,王蓁蓁與雪娥就被鎖在了自己的房中,而先前說要問她話的侍衛一言不發,只是守在了房外,似乎在等著什麽。

約莫小半個時辰,另一名侍衛去而覆返,在守衛侍衛耳邊說了幾句。隨後,她由雪娥伺候著,被送到了平康坊仰山樓酒肆。這是貴人才能進入的地界。

她獨自進入雅間,裏面坐著一名眸光疏離,俊得像畫中人的郎君。

她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,明顯感到銳利的目光落在了她的頭上,令人有些窒息的壓迫感向她襲來。

那位郎君足足端詳了她一炷香的時間,又起身走到她身旁凝視她,冷冷地問:“何方人士?因何入了妓館?家中還有何人?”

王蓁蓁戰戰兢兢地答道:“妾乃京兆奉先縣人士,父母雙亡,兄嫂不義,將妾賣入妓館。”她心有疑慮,不敢將妹妹也被賣了說出口。

“來人,去妓館拿了她的賣身契,將他兄嫂處置了幹凈了。”

看他說得如此雲淡風輕,王蓁蓁疑惑不解,什麽是幹凈?後來她才知道,幹凈就是世上再無此人。

進來的侍衛轉身離去後,她突然覺得一陣疼痛,原來是那位郎君雙指緊緊地捏住她的下頜,迫她擡起頭來,陰沈地說:“不許再說一句話。”

此後,她與雪娥再也沒有回到妓館,而是到了這個宅院之內。定是郎君替她贖了身。

初到這個宅院,王蓁蓁以為自己到了人間仙境。先前,她家中一家人所住的屋舍還不如這宅院的一間寢殿大。

院門有侍衛把守,為首的就是那日喚她“崔大娘子”的江侍衛。

她入住宅院的第二日,周傅姆和一些粗使奴婢被送入院中。誰都不知郎主身份。除了不能自由出入宅院外,她日日逛著宅子裏的園子,也不覺煩悶。過起了如同貴人家中娘子的日子。

又約莫過了七八日,一名“學像聲社”的女子被送入宅院,教導她依著一個聲音說話。女技人告訴她,最要緊的就是將“天樞哥哥”學好。

一月過後,終於見到了那日食肆中的郎君。他坐在她的房中,一言不發,用疏離又略微帶些欲的眸光盯著她。她含情脈脈地開口,一句“天樞哥哥”後,整個人被他粗暴地抱起,雙手被綁住,兩腿被分開,擺成了羞恥的姿勢,下一刻,是毫無情感毫無憐惜的痛,只有發洩和懲罰。這樣痛如同羞恥,刻在了她的心上。但是,又是這樣痛,讓她沈淪。這是她的第一個男人。

事後,他冷冷地道:“往後叫我郎主。日後於床上,不許發出任何聲響,雙手老老實實待著,不許觸碰。‘天樞哥哥’在允準方可叫。另外,你的兄嫂已被處置。”

雖然如此,她心滿意足。往後再也不用憂愁千人嘗萬人碰了,而且郎主應該是權勢極大,吃穿用度一應都是上乘。

原先她不能外出。六個月後,也許是她聽話,也許是她將女技人教導的聲音學得很好,才得以每月出宅門一次,往太清宮上香。

她自幼信神佛,如今妹妹又不知身在何處,更是虔心祈禱。只是出門時,侍衛跟著,還要將帷帽戴好,不許任何人看見她的臉。

郎主極少來這院中,這一年多來就來了不過五次,完事之後立即離開,從來不在外宅過夜。不過江侍衛倒是定期將月銀交給周傅姆,有時還給她送些娘子們都喜好的步搖、臂釧一類首飾。

而他不在之時,她滿腦子輾轉的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,他精瘦的身軀。這樣的輾轉反側滋生了她心中的欲望:她想和他如一般情人那樣溫存,哪怕自己能抱抱他也是好的。

一月前,她趁上香後與雪娥逛東市的機會,得了助情花,下在了他的茶水中。

那夜,鮫紗帳裏,王蓁蓁青絲灑落,面若桃花,癡迷地看著令她沈淪許久的身軀。察覺到有異的他猛地推開她欲迎上來的身軀。

“你在我的茶水中下了什麽!”他眸色一沈,披上了大氅。

還不等王蓁蓁回答,一腳被他踹下了床榻。

王蓁蓁一/絲/不/掛地跪在地上,惶恐道:“郎君,妾身只想與你共度良宵,別無所求!”

“我的良宵豈是你能共度的!妓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,再有一次,我便殺了你!”冷冷地撂下話後,揚長而去。

如此烈性之藥,他是如何忍住!

自那夜後,他再也未踏足此宅院。周傅姆似乎察覺到了郎主的不快,起先還勸她:“郎主多日不踏入宅院,怕是要將娘子忘了,那娘子就是失寵的外宅,任人買賣了。娘子應想想法子,讓郎主來瞧你才是正經。”

她啞然,除了“天樞”二字,對他一無所知,能有何良策!只有守於院門的侍衛知曉他的身份,但他們從來不與她交談。那夜過後,甚至她連外出都被禁止了。

勸告她的周傅姆不見她有任何動作,愈發對她怠慢。只是一門心思謀取錢財。

想到這,她再也躺不住了,喚來雪娥伺候她起身。

雪娥瞧著王蓁蓁有些怏怏的,邊給她梳妝邊安慰道:“娘子莫要心急,許是郎主公務纏身不在京中,過些時日便會來瞧娘子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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